說文解字看「漫畫」①

《鳥獸人物戲畫》與《北齋漫畫》

　首先，相信各位都非常地熟悉「漫畫」這個字眼。然而「漫畫」這個以國字構成的詞，其實是個來自日本的外來語。這也許很難令人相信，事實上也有人不相信現在還在翻中國文獻想翻案註１，不過這就是現在漫畫史研究裡對於「漫畫」這個字眼的認識。

　在日本的漫畫史研究中，在談到日式漫畫的起源時，往往會先提出傳說是由平安時代的天台僧鳥羽僧正（1053～1140）所繪製的繪卷《鳥獸人物戲畫》註２，內容則是簡單的筆法、誇張地擬人化的方式描繪動物的姿態，像是兔子騎馬過河，猴子與青蛙挑水桶之類的；這份繪卷之所以被視為漫畫始祖的原因，是因為這《鳥獸人物戲畫》在約六百年後，於江戶時代的諷刺戲謔畫本出版風潮之中，由於當時諷刺戲謔畫的畫風與《鳥獸人物戲畫》的共通之處（筆法簡單，作風誇張），故以其作者鳥羽大僧正的名字為語源的「鳥羽繪」一詞便被廣泛地使用；直到昭和初年被「漫畫」一詞完全取代之前，這「鳥羽繪」便一直是與「戲畫」、「狂畫」等詞同樣，為對於「以誇張滑稽的手法所繪製，帶有戲謔意味的圖畫」最具代表性的俗稱。

　至於「漫畫」一詞的出現，則是以江戶時代中期，十九世紀初的風俗浮世繪畫家，因《富嶽三十六景》著稱的葛飾北齋（1760～1849），於1813年所發表出版的《北齋漫畫》為目前被視最早，而在尚未有定說的漫畫語源假說裡最為有力。然而，這裡的「漫畫」所具有的意義，與我們現在所認知的「漫畫」幾乎沒有交集（從這一點而言「鳥羽繪」的意義還比較接近），是指「隨心所欲，任憑眼光所見畫筆所至而描繪的圖畫」，取「漫」字在日語中的最主要的含意「隨性、隨意、隨心所欲」與「畫」字組合起來而已。「無物不可入畫」的《北齋漫畫》全十五篇所包含之內容，除了江戶當時人們的生活起居，連自然現象、幽靈妖怪都有，也是為現代學者研究當時江戶生活的重要資料。而較接近今日漫畫型式的畫種在當時，則是多使用「鳥羽繪」、「戲畫」、「文字繪」、「鞘繪」等稱呼。

　但不管是《鳥獸人物戲畫》還是《北齋漫畫》，對於你我所熟知的近代漫畫（此處所指的是日式漫畫）而言，縱使要說是「前身」都有點勉強，再怎麼想要牽扯關係，可能也只能說像是算盤之於今日的計算機，然後裡頭那個「算」字我們現在還在用而已……那我花這麼多篇幅講幹嘛？噢，這就是重點了。講這麼多的原因，乃是因為雖然從史料與邏輯上的分析我們會知道它們只能算是漫畫裡「史前」的部份，但當各位要向一聽漫畫兩字就左一聲呸右一聲俗，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的老頑固講解漫畫為何物時，抬出《鳥獸人物戲畫》和《北齋漫畫》這啟蒙式漫畫論的兩大神器加以開示，將會比在那裡手塚治虫大友克洋半天，更能輕鬆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註１
有部份中文的漫畫研究，大多是中國大陸的漫畫研究，提到漫畫的語源時，會提出「漫畫是源自中國的，是一種水鳥的名字」的說法。這種說法的來自，為宋代的洪邁所撰之《容齋隨筆》（1495）之中，「瀛莫二州之境，塘濼之上有禽兩種…其一類鶩，奔走水上，不閑腐草泥沙，唼唼然必盡索乃已，無一息少休，名曰漫畫」的描述。而這些文章的共通特色是會在那邊漫畫是鳥漫畫是鳥漫畫兩字起源中國半天，但就是說不出漫畫究竟是什麼鳥；中國的漫畫家何韋所撰文章，甚至就憑一個鷺字扯到《漫畫月刊》編輯部前鷺鷥漫舞而拿鳥作雜誌吉祥物，象徵鍥而不捨，自由求索的漫畫藝術品格等等…講難聽一點，實在是民族自尊心過剩。稍微查了一下資料，於江戶時代中期（1730左右）所製的日本諸國產物帳中，阿溪兩國也有鳥類被稱為「漫畫」，是現在我們稱為「篦鷺」的水鳥。看洪邁之文，其描述的鳥類也與篦鷺的習性相似……然而就如之前所述，「漫畫」的漫是來自「漫ろ（SUZURO）」；再怎麼想把鳥的「漫畫」與畫的「漫畫」扯關係，從整個漫畫研究來說，扯不上不會怎樣，扯上了也沒有什麼，最多也只能給扯半天的人自己爽在心頭而已。

※註２
共有四卷。但據研究四卷分別完成在不同的時代，第一卷（甲卷）到第四卷（丁卷）的繪製時間相隔超過百年，而畫風也都完全不一樣。以甲卷最為生動，乙卷的畫功最高，而丁卷則最為粗糙；雖然怎麼看都不像是同一個人畫的，但「傳說是鳥羽僧正所留下」的「傳說」似乎已為一定論，故在此也順隨「傳說」來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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